每经记者｜李卓 每经编辑｜何小桃 魏文艺
9 月 20 日凌晨一点多，陈昌智终于到达昆明的酒店。再过六个小时，他将参加大学同班同学赵晗的葬礼。
9 月 18 日，知名餐饮品牌云海肴创始人、中国人民大学 2004 级校友赵晗因心梗骤然离世，年仅 40 岁。
消息迅速传开，带来一片震惊与错愕。
在校友和公众的印象中，他是成功将知名云南菜品牌 「云海肴」 从后海一间亏损小店做到海外连锁的商业英才；在员工眼中，他是没架子、坐经济舱的 「非典型老板」；而在同行看来，他是永远笑脸相迎、慷慨分享的伙伴。
这位想把云南菜带给全世界的年轻餐饮创业者突然离去，不仅让 400 多个花圈从全国各地涌向昆明，更将一个理想主义者的创业足迹、一个行业的沉重压力，以及无数人的怀念与反思，定格在了这个秋天。
数百各界人士赶赴昆明
送别 「非典型老板」
9 月 19 日，赵晗家属发布讣告称，赵晗因病医治无效，于 9 月 18 日 14 时 43 分在昆明同仁医院病逝，享年 40 岁。
「我当时感觉就是轰的一声。」 陈昌智如此形容自己得知好友逝世消息时的震惊，「他身材保持得很好，饮食也很注意，又是个运动爱好者，而且他这个人一出现就是笑，你没见过他愁眉苦脸的，你会觉得怎么人突然没了呢？」
当 《每日经济新闻》 记者 （以下简称 「每经记者」） 问到葬礼筹备情况时，已经到达昆明的陈昌智说，「目前从微信群得知，我们从昨天早上到现在收到 400 多个花圈，前来吊唁的名单大概有几百人，有赵晗的同学、老师、朋友，以及餐饮业同行、各地商会、公益组织和政府部门的人，各界人士都有，从全国各地赶来，足以见他平生的品格和他事业的高度。葬礼现场估计会非常拥挤」。
同为餐饮创业者的施城 （化名） 在工作中认识了同行赵晗。在他眼中，赵晗总是带着 「招牌笑脸」，「就是露出白白的牙，很阳光的那种笑。」「印象中赵晗是个挺节俭的人，很低调。平时穿得很休闲得体，就是个邻家小哥哥的感觉。」
据施城描述，赵晗从不吝啬与同行分享资源。「一直带我们认识很多人，国内很多知名餐饮创始人都跟他关系很好，所以今天我朋友圈那些餐饮老板收到消息都懵了，太震惊、太心痛了。」
施城补充道：「云海肴那几个创始人都完全没有架子，对员工也很温柔。」 这一点在云海肴前华东区高级员工马艾 （化名） 口中得到印证。
马艾还记得第一次见赵晗时的样子，「他穿得特别朴实无华，一条很休闲的裤子，一双阿迪达斯运动鞋，书生气比较重，像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」。「低调阳光」「接地气」 的 「非典型老板」 赵晗给新入职的马艾留下了 「很好的印象」。在云海肴工作四年的马艾表示，赵晗在员工中 「风评都很好」「因为他特别没有老板的架子，总是笑呵呵的」。
马艾 2020 年离开云海肴后，加入一个由赵晗创建的微信群，群内都是离职同事。马艾称，在这个名为 「曾经云海肴」 的微信群内，赵晗每逢过年过节还是会慰问离职员工，发放红包，「很暖心，让我们感觉即使离开了公司，公司依然记得我们」。
图片来源：受访者提供
讣告发布当天，云海肴前员工纷纷在 「曾经云海肴」 的群内表达感激与悼念。马艾向记者展示的群内截图显示，有 2009 年入职第一家云海肴门店的员工发言称，赵晗曾经在自己脚烫伤时到宿舍探望，明天 （9 月 20 日） 自己也会准时前往赵晗的葬礼送最后一程。
从后海小店到海外连锁
冒险精神推动云海肴不断扩张
赵晗的创业基因早在大学时期就已显露。
据陈昌智回忆，「他很早就想让大家了解云南味道，经常从云南带来云腿月饼、鲜花饼分给同学，也尝试在校内销售」。
每经记者了解到，赵晗的 「第一桶金」 正是由此而来——一个中秋季向人大同学销售了 5 万元左右的云腿月饼，获利约 1 万元。
在陈昌智看来，赵晗极具创业者必备的冒险精神。「很多老板都喜欢登山，喜欢野外运动那类东西。赵晗也是，他爱好登山，还是人大登山队里的核心人物之一。」 一次偶然的机会，赵晗在为登山队拉赞助时认识了一位云南餐厅老板，两人相谈甚欢，赵晗也因此获得许多开餐厅的经验，并萌发了创办云南菜餐厅的念头。
据中国人民大学微信公众号消息，2009 年，赵晗的这个念头终于落地生根。当时，从创业伙伴处得知有合适的餐厅场地后，赵晗将父母接到北京，说服其将准备的 30 多万元买房款改用作投资饭馆。赵晗和伙伴们筹谋许久的云南餐厅得以正式在后海银锭桥畔开张——这就是第一家云海肴门店。
2009 年冬天，陈昌智和朋友曾去过云海肴第一家店北京后海店里吃饭，「当时不知道他每天都在亏，他还坚持掏钱请我们吃」。创办运营第一家云海肴门店背后的艰辛鲜为人知。赵晗曾经在采访中分享称，由于餐厅装修超出预算，并且完成时错过 「十一黄金周」最佳营业季，致使人流稀少，平均每天亏损高达五六千元。赵晗还因此耽误了研究生课程，被迫延毕。
创业受阻并未影响赵晗前进的勇气。马艾对云海肴破釜沉舟的历史转折如数家珍，「我也去过第一家后海门店，那家店是在那种古色古香、有北京特色的街角，但最开始其实亏得厉害。等到开第二家店的时候，大家已经是孤注一掷了，没想到转型开到中关村商场里的店那么成功，所以后来云海肴都是开在商场里了」。
马艾评价道：「有些人可能亏了心就胆怯了，但赵晗不是，在创业这条路上他有 『不撞南墙不死心』 的执着。」
图片来源：云海肴微信公众号
2010 年开设的中关村店大获成功，赵晗由此发现选址商业购物中心的宝贵经验，并明确餐厅定位为繁华商圈内的中高档地方特色菜，自此揭开云海肴高歌猛进的序幕。
2014 年，随着红杉资本、聚霖资本的投资注入，云海肴迎来高速发展的黄金期。在创立不到 10 年的时间里，云海肴已经在北京、上海、广州、深圳开出超过 100 家直营连锁餐厅。2019 年，云海肴正式开启出海步伐，进军首站新加坡后，在当地陆续布局了 5 家门店。
2020 年新冠疫情爆发，对餐饮业冲击巨大，云海肴也未能幸免，门店销售额骤降。在此期间，赵晗曾向陈昌智坦言 「损失惨重」，但仍 「坚持坚强挺过」。虽然挺过了新冠疫情，餐饮行业从业者面临的巨大压力，陈昌智还是可以从赵晗身上窥见。
赵晗去年发布的一条朋友圈让陈昌智印象深刻。赵晗感慨，尽管作为大型品牌，云海肴比市面上其他餐饮品牌情况已经好上许多，但依旧 「连我也很艰难」。
带云南菜走向世界还在路上 「教育才是我的情怀」
9 月 19 日中午，云海肴官博以云海肴创始人、CEO 朱海琴的名义就赵晗离世一事发文：「疫情期间餐饮行业经历了很多考验，赵晗也一直承受压力很大。他身体昨日突发心梗，永远离我们而去了⋯⋯我会带着和赵晗的约定，努力把云海肴做好，实现我们共同的理想。」
图片来源：新浪微博
没有人能料到，赵晗人生理想的实现之路在 9 月 18 日这一天戛然而止。似乎就在不久前，他还像一个不知疲倦的陀螺高速运转。不管是同窗好友，还是员工同行，对他最大的印象还是 「忙」。
两年前，陈昌智在上海与好友聚餐时，赵晗吃到一半便因工作离席前往机场。马艾看到，赵晗的朋友圈里全是飞行记录，主要负责对外拓展的赵晗有大量出差行程，「看他发的记录，好像在整个昆明市，他的航程、航行时间都非常靠前，大概第一第二，说明他的工作强度还是非常大的」。施城则深深惊叹赵晗特种兵式出差的勤奋，「我曾经调侃说，我做不到那样，我觉得钱够花就好。他笑笑说，他也是这样」。
在新加坡深耕餐饮业的施城观察到，作为出海较早的餐饮品牌，云海肴在新冠疫情前发展较快，但近几年面临较大压力，「餐饮出海发展并不容易，虽然不像国内那么卷，但是国外的法规、成本投入并不简单」。
就在两个月前的 7 月 2 日，云海肴 CEO 吕志韬在新加坡国家法院庭审代表公司认罪，为 2024 年字节跳动新加坡员工集体食物中毒事件承担法律责任。这让云海肴的出海之路蒙上阴影。
同为餐饮业创业者的施城对餐饮行业的压力感同身受，「我也是一身病，特别是心脏不好。眼睛每天睁开就是员工、供货商、客户、装修商、商场物业、投诉差评⋯⋯我都不敢搜索自己的品牌，没有勇气看。」
「我也想躺平，但是还有那么多员工、责任，开弓没有回头箭。我其他的餐饮创业朋友也说，以为自己很好，其实身体跟不上了。这件事以后，大家也都在相互提醒，说去体检一下。」
「虽然他做这个事业很忙、很累，但是我相信到目前为止，他算是成功了。他把云南菜推向全国、推向世界，把云海肴做成热门餐厅。」 陈昌智高度评价好友生前的努力。
马艾同样非常认可赵晗作为企业家的社会责任感。马艾认为，赵晗选择做云南菜并非完全出于商业考量，更多还是源于家乡情结。「如果只为赚钱，做面店更快、更好复制，但他就是要做云南菜。」 马艾说，「他就是一个很朴素的人，一心想把事情做好。把家乡云南菜推向全球，是他作为一个昆明人的初心」。
除了推广家乡菜的初心，赵晗未竟的理想中有一项是从事教育工作。他曾在接受采访时表示，「做餐饮是我的事业，教育才是我的情怀」。在他看来，做餐饮与教育并不冲突，对于企业员工的培训同样是一种教育，而作为从业门槛相对较低的行业，餐饮业日后可以成为承担吸收农村人口、促进农村人口致富的平台。
马艾也能体会到赵晗的心愿，他早已开始践行自己的理念。作为老板，赵晗在员工培养上的投入非常慷慨，愿意投入大量资金供员工飞往异地学习考察；曾推动公司内部设立 「七彩基金」 以帮助困难员工，甚至曾自掏腰包为老员工买房垫资。
招聘新员工时，赵晗也愿意给文化程度不高的家乡孩子机会。「他希望把山里的孩子带出来，让他们见世面、改变命运。」 马艾说。
记者|李卓 郑欣蔚 （实习）
编辑|何小桃 魏文艺 易启江
校对|张益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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